前段時間,和我爸談起我唸書時,被霸凌的事。
其實面對這件事的時候,我已經能夠放平心態了,畢竟已經走出這個困境了。
但依舊還是會在意原因。
因為國中被霸凌,上了高中,換了學校,同學都是不認識的人,結果還是被霸凌。
所以我會忍不住懷疑,我有這麼招人討厭嗎?明明那種欺負別人的人才討厭才對吧?
我覺得被霸凌的痛苦,會很微妙分為兩個階段。
在被霸凌時,周圍異樣的眼光,肆意的笑聲,身體上的痛苦,內心湧現的羞恥感確實很折磨。
其實那股聚集在我身上的惡意如果平攤到每個人身上,那股惡意并不明顯,很多真的只是單純的惡作劇,真正有惡意的其實只是少數人的帶頭。
但這些視線一旦聚集起來,營造出一種氛圍后,就不是那麼輕鬆了。
而當霸凌這個行為結束后,並不代表痛苦的結束,因為在冷靜下來后,總是會忍不住問自己。
為什麼我會碰到這種事?
這是最最最要命的問題。
這種答案一般很難找,可必須要一個答案,否則真的會瘋。於是最終大多都是會得出一個相對接近正確的結論,而這些結論通常不會帶來正常的解決方式。
比如:我這個人本身太討人厭了,沒辦法。
比如:這個世界弱肉強食,我是最弱的,沒辦法。
這種結論所帶來的痛苦不像被霸凌的時候那麼強烈,但勝在久遠,根本陰魂不散,一天下來,只有到走出校門的時候才會輕吐一口氣——總算熬過這天了。
所以禮拜五回家是最讓人開心的,被霸凌的人會遠比一般的學生還要開心,因為雙休日可以確定,我可以過兩天平靜的日子。
對,這兩個結論帶來的並不是解決方式,而是很直接的絕望,最後只能靠熬。
熬過了,以後會更珍惜平常的日子,熬不過……死也是一種解決方式。
對,死真的是一種解決方式,我情感上不想承認這點,但事實是,就是有很多人會選擇這種解決方式,來解脫自己,來報復那些霸凌自己的人。
面對霸凌,被害者真的沒什麼太多辦法,最後想來想去,除了這條命,我們什麼都沒有。
熬的過程中,很多時候即便我有了些許成長,被霸凌的身份依舊不會有太多改變,因為這種關係通常在進入學校的第一年就決定了,被霸凌的氣氛一旦形成,靠個人的力量是很難扭轉的。
霸凌的痛苦會接近抑鬱症的痛苦,這兩個痛苦有個共同的特點,就是陷入其中的時候,你根本不知道這種痛苦什麼時候會結束。
也許會,也許不會。
這是最折磨人的了。
所幸後來開始寫小說,一點點改變自己,心態開始變得平和,最後換了環境,欣然發現環境竟然在不知不覺變得友好起來了,朋友也變多了。
意識到這點的時候,就覺得:幸好當初我熬過來了。
然後前幾天和我爸聊起這件事的時候,我把自己當初被霸凌的原因,歸結到我自身很多地方的不成熟和天真。
但我爸當時卻大包大攬了,大手一擺——
“小孩被欺負一定是老爸的問題!”
我當時頓時茫然了,這什麼粗暴的解釋?詢問之後,他給我的回答是……因為父親不夠強大。
但我爸和我的性格完全不一樣,他是那種面對誰都敢去斗一斗的類型……嗯,我媽不算。
他小時候是那種被欺負了,哪怕哭哭啼啼頭破血流,也會抓著對方跟著對方回家告狀的類型……所以最後別人煩不勝煩,不去搞他了。
所以我說你還是蠻強的啊,你就不會被別人欺負啊,感覺以前都是你在兇別人。
“但你潛意識不相信我可以保護你,因為我沒有給你天塌下來我也能給你頂的信心,兩父子身體不強壯不高大,家裡也不是有錢的富二代……這兩樣但凡你占一樣,你不惹禍就不錯了,哪裡還會被欺負?哪裡會存在我問你有沒有被欺負,你還死撐說沒有?”
我當時被這段話說得有點愣住了,但我也沒辦法反駁他的看法。
但注意到他說這段話的時候,他有點愧疚,他是很少會表現出這種情緒的人,大多情況下,他都是不肯認錯的,脾氣超倔。
不過之後他就開始念我了,說我當時許多事都不肯說什麼什麼的。
最後他跟我說,也許有人好鬥,也許有人很厲害,但沒有人願意和一個“父親”拼命。
他就是這個個性,懟天懟地懟空氣,連共產黨都懟……不過現在年紀大了,脾氣好了很多。
雖然很不合時宜,但我確實感受到了遲了十多年的溫暖。
然後發現,當年的自己根本沒有注意,其實除了熬,除了死,還有很多地方我沒有看到。
所以啊,給被霸凌的同學一個建議……
在你受不了的時候,向家人求助,如果家人沒有直接的辦法,他們也會幫你一起找辦法,退一萬步說,就算最後還是沒太多改善,至少你不用承受孤獨的痛苦。
這是過來人的經驗。
畢竟……萬一你爸是蝙蝠俠呢?是的話,也許你睡一覺就發現你那些同學人間蒸發了。
另外,說真的,熬過去了,海闊天空,你會覺得連呼吸都是種幸福,被霸凌過的人,感受力簡直是MAX。